林木深處的彭格列地下基地。

薄野翎已經在山本武的陪同下刷了臉卡，步入隱藏通道口後的雪白長廊。

還未走進大廳，便有談話聲入耳，音色都十分熟悉。薄野翎走近一看，這才發現大家基本都在。

小傑奇犽和亞路嘉坐在長沙發上，正在和一個背對這邊的少女講話，澤田綱吉和迪諾坐在另一邊。

旁側的單人沙發上靠著一個正在泡咖啡的西裝少年，少年西裝禮帽，不言不語氣場強大，暗含的某種氣息讓知覺敏銳的奇犽在聽小傑與少女的談話時總不由去關註他的舉動。

薄野翎甫一踏進客廳，悠閑泡著咖啡的Reborn便朝她擡了擡帽檐，其他人隨即也註意到她。

“阿翎！”刺猬頭的小少年元氣十足地起身沖她揮了揮手，“你沒事吧？”

“沒事。”薄野翎笑起來，和山本武走過去。她剛想和小傑寒暄兩句，就看見背對她的沙發上坐著的少女赫然是上川曦，旁邊還坐著神色平淡的公主。

她一時錯愕，一身傷顯然好了許多的上川曦便笑瞇瞇地先沖她打了個招呼，“下午好啊。”

薄野翎找回自己的聲音：“下午好。”

“我跟你講啊，阿翎，我超慘的。昨晚你不是跟我說班主任給你打電話問起我了嘛，我想說那個老家夥畢竟是我的老師，在我蹲局子的時候也總是來看我，雖然大部分時間是在罵我，但我還是應該意思意思給他打個電話報平安。”

上川曦痛心疾首狀，“可是沒想到，那個陰險的老家夥掛了電話就帶隊來抓我！可惡，我連並盛都沒踏出去，就差點當場離開這個美麗的人世間！”

薄野翎被她逗得笑起來，又想了想，“他一直都很看重你。”

上川曦沒反駁，只是哼哼唧唧，“我又不是故意逃獄的。”

“上川小姐和愛麗絲小姐都是阿翎你的朋友吧？”澤田綱吉這時出聲，他似乎也有不確定，便溫和而征詢地望著薄野翎的眼睛，“我看她們都有些麻煩，所以做主把她們暫時安置在基地裏了。”

“嗯？”迪諾歪頭，有些疑惑的樣子，卻又微微笑，“原來她們是阿翎的朋友嗎？”

薄野翎能聽懂澤田綱吉的言下之意。他在網上看過靜岡事件的視頻，不會不知道上川曦曾重傷於她，可他仍用了朋友的字眼。

這只能是因為昨天晚上，加害者與受害者以及於此並無關系的局外人好似老朋友般見了一面，這個直感驚人的男人便立即察覺到了她們三人還有更深層的聯系。

而這種聯系則與薄野翎一直緘口不言的某個真相有關。

薄野翎對顯然知道的沒那麽多的迪諾笑笑，也在沙發上坐下來。

“對了，我剛剛聽小傑說有人在懸賞殺你。”上川曦靠在扶手上，說到這個話題連明面上的擔憂都沒有，只是好奇，“卡洛兒是誰啊？”

“卡洛兒不就是你嗎？”一直安靜的奇犽不鹹不淡地出聲了。

他貓眼稍顯冷淡地一挑，斜睨向上川曦，氣質瞬間變得淡薄又銳利。

“蛤？”上川曦滿臉懵逼，“什麽東西？”

奇犽不屑於解釋，只是看向也很迷茫的薄野翎：“她也是卡洛兒，對不對？”

這個「也」字太精妙了，薄野翎又聽懂了，卻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

奇犽是沒有彭格列那麽強大的情報網的，他除了明面上能搜集到的信息外不可能知道更多，但這家夥硬是憑借曾經與薄野翎在深夜的一次莫名其妙的談話，硬是猜到了卡洛兒和上川曦的聯系。

上川曦腦子不笨，見薄野翎呆住，不由揣測：“上一關的守關Boss？”

“從現在來算應該是——”Reborn舉著纏繞著薔薇浮雕的咖啡杯，裊裊上升的熱氣半掩了他的表情，只看得見微笑的嘴角：“上上關吧？”

薄野翎已經木了。

她自己猜的時候連猜帶蒙都沒有絲毫頭緒，可別人一猜，明明並未經歷卻一次比一次精準。

只有她是個笨蛋呢QvQ……

薄野翎十分沈痛，她身側的小傑好似察覺到什麽，這個粗神經的少年有著可怕的野獸系直覺，但他並沒有追問。

看薄野翎不說話，他便主動和薄野翎說起之前通行證辦不下來所以沒和酷拉皮卡一起來看她的事情，說到金富力士，正直過頭的少年人還一本正經地站起來為自己老爸的作為鞠躬道歉。

薄野翎無可奈何地拉小傑重新坐下，又瞅見旁邊的奇犽正單手托著腦袋，看戲似的看著他們倆。

陡然接收到她的目光，銀發貓貓定了定，又迅速恢覆正常，“幹嘛？”

薄野翎想了想，沖他笑起來。

不談薄野翎那些她自己都不知如何解釋的故事後，氣氛明顯熱絡許多。

迪諾剛從美國回來，對於各類社會形態有了更新一手的官方資料，他作談資說出來，讓其他人都很有興趣，小傑更是聽得入神，好奇得連連提問。

聊過一陣，吃了午飯，大家各有事情做，薄野翎便繼續陪著初到此地的小傑等人。

彭格列基地很大，薄野翎自己也沒怎麽走過，反正澤田綱吉給了她權限，她便和小傑奇犽他們開始探索起來。

或許是太幼稚了，上川曦一副老年人的姿態懨懨地拒絕了一起探索的活動，公主也不願和薄野翎多呆，早早回房間自閉。

薄野翎便像小孩子一樣和小傑奇犽他們玩了一下午，還差點把澤田綱吉的收藏室搞得一團亂。

“感覺像是回到以前一起玩貪婪大陸的時候了。”小傑十分開心，“如果比絲姬也在就更好了。”

“你提那個老太婆是認真的嗎？”奇犽難以置信地吐槽他。

“那麽叫的話比絲姬又會生氣了，奇犽。”薄野翎笑得眉眼彎彎。

玩得臉蛋紅紅的亞路嘉牽著奇犽的手，雖然不明白，但也跟著笑起來。

玩了一下午，吃過晚飯，大家回房休息。小傑他們沒有通行證，屬於偷渡，雖然酷拉皮卡也在想辦法，但他們暫時還沒有渠道可以回去，只有暫住在彭格列基地。

大家都在基地，薄野翎便也沒有獨自回澤田宅，跟著在基地下榻了。

睡到半夜，有人來敲薄野翎的門。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開門，發現是上川曦半夜起來叫她一起上廁所。

你是什麽半夜想上廁所卻害怕有鬼所以叫上同伴一起的膽小JK嗎？

好吧，她至少確實是個JK。

“呃……”薄野翎長長嘆口氣，跟著上川曦往洗手間走。

走廊上的燈基本都關了，只有幾盞聲控燈保持著可見度。沒有人說話，一路都很安靜，薄野翎夢游似的上了廁所，和上川曦在洗手臺洗手。

“你有辦法了，對嗎？”一路沒吭聲的上川曦忽然說話，在洗手臺清脆的水流聲中十分清晰。

薄野翎清醒了些，透過鏡子看向上川曦。

“你太冷靜了，我總覺得你好像有辦法。”上川曦關了水龍頭，烘幹雙手，露出一個不著調的笑，“有的話也不必告訴我是什麽，我只是想有個底罷了。不瞞你說，我雖然看起來無所謂接下來的發展，但其實已經焦慮到快口腔潰瘍了。”

薄野翎沒說話，上川曦便靠在洗手臺上，沒有看薄野翎，繼續語調輕松地說：“其實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我不在乎這個世界會怎麽樣，你會怎麽樣，我又會怎麽樣。我們都是一樣的東西，連存在的意義都是別人隨手賦予，又輕易剝奪。但與你不同，殺死別人或被人殺死，我都無所謂。”

她露出有些難開口的表情來，但還是說：“但這次，我挺想把這個牢坐完的。”

不等薄野翎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她像掩飾什麽一樣燦爛笑起來，“我這種人，是很少想回應別人的期待的。”

薄野翎聽明白了，緩緩開口：“我沒有辦法。”

“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上川，而我已經沒有能力阻止了。”薄野翎輕輕說，她看見上川曦的眼神輕微閃爍，繼續道：“我也不會用你的辦法。你知道的，即便我……吃下了你，也贏不了。”

“但你不用擔心。”薄野翎溫和平靜：“我沒有贏她的辦法，但我還可以做其他事。”

上川曦沒說話，得到了想要的回應，她如她所說那樣不再追問，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薄野翎慢慢洗手，慢慢烘幹，她盯著烘幹機發了一會兒呆，想到了家裏的覆習資料。

走廊上的聲控燈已經熄滅了，顯現出一片漩渦似的黑暗，薄野翎突然想到她還有很多朋友沒見呢，鹿丸走的時候，說會給她寫信，她當時很高興，鹿丸一寫，其他人一定也會給她寫，即便因為局勢原因無法相見，但能互通信件也是好的。

但鹿丸的信件到現在仍沒有來，高中的結業考也遙遠得好似永遠無法到達。

能等到那一天嗎？

薄野翎在烘幹機前站了許久，才轉身慢慢朝外走。她的腳步太輕，聲控燈沒能亮起來，薄野翎想著要不要跺跺腳，就看見遠處的走廊口有個明明滅滅的光點。她走近了，才發現是今天一天都沒見過的獄寺隼人。

他們在黑暗裏對視，其實也看不太清彼此，但誰都沒去驚起燈光。

“怎麽還沒睡……”應該是抽煙太多了，獄寺隼人低低啞啞地問她。

“我有點難過，隼人。”薄野翎答非所問，但同樣把聲音壓得很低，沒有叫醒燈光。

獄寺隼人沈默了一下，他碾了煙，伸手，薄野翎靠了過來，擁抱是如此順其自然，像深潭邊的花倒映在潭水中。

他昨晚連夜調取監控追蹤上川曦等人的蹤跡，一整夜都沒合眼，今天也在處理其他事情，忙到了現在。

他神經已經十分倦怠，但又無法入眠，幹脆又到外面抽起煙來。

懷裏的少女沒有說話，像小動物一樣在他肩頭蹭了蹭臉，獄寺隼人沈默不語。

即便察覺到自己不假思索的行動已經破壞了清醒狀態下給自己定下的規則，但他太疲憊了，他希望安慰阿翎，也希望阿翎給他一些安慰。

就這樣吧，反正燈還沒有亮，世界還漆黑呢。

他曾經沒在雨水中溺斃，如今也不會在黑暗中溺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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